第一章·稻香萦绕的旅程

1.1-出发，前往乡野！

伴随着最后一科英语的考试的结束铃响起，高二的学生们或高兴，或悲伤，或锤头顿足地走出了考场。为期三天的期中考试到此结束。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，学生喊叫的喧闹，书本和文具碰撞的声响，构成了每次考试结束固定演奏的交响乐。

“听力太阴间了！”“完了完了六科挂完了。”“不要对答案！为什么会有人对答案！高二（10）班的教室里闹哄哄的，你喊一句，我应一声，他又加一条，所有人都如油锅里的玉米粒般，急躁又吵闹。教室的桌椅还是考试时的状态，所以整个教室特别拥挤，再加上许多回来的人直接把书包扔在门边的桌子上，掺和进其他人的争执，这就导致几乎有半个班的同学被堵在了走廊上。

“大家都别闹腾了，快排座位！”郑尚裕边挤进教室边喊。一时间，整个高二（10）班的教室都被桌椅挪动的尖锐声响充满。“呜哇，终于进来了。”洛天依踉踉跄跄地从前门的一个小缝钻了进来，她两手还把自己的白布包抱在胸前，护得死死的。

“弘煋你能帮我拉下桌子吗？”“行。”粟弘煋把她歪在一边的桌子摆正，“谢、谢谢。”洛天依坐下，呼了一口气，打开她的包，从里面拿出一盒饼干，掂了掂，“还好没碎。”

就在所有人还在一边谈论考试一边排座位时，班主任风风火火地赶来了，她站到讲台上，见这一片乱象，立刻喊了句：“同学们快点，有很多事情要通知。”台下的人立刻加快了手里的工作，他们心里都清楚，只有等事情通知结束了他们才可以走。

班级迅速恢复了秩序，只不过还有小部分同学在对答案。“来，同学们，我先说一下，我们的运动会预计在12月初举办，大家还有三周多的时间来排练节目。我们的节目选好了吗？”她忽然转向李瑛筱。“啊，还，还没……”文娱委员尴尬地摆了摆手。“快点！”班主任小声嗔怪了一句，又接着说，“我们明天要进行研学活动。”“耶！”蔡伟越两手伸向天空比“v”，欢呼道。全班静默了一秒，然后哄堂大笑。

“不要太激动哦，还没呢。”班主任半捂着嘴，蔡伟越则是满脸顽皮的笑，“我们明天早上七点十分前到操场集合。”“啊——”所有人哀嚎道。“为什么，放假，还，不让人休息！”吴亦锡恼火地说着。“来，安静一下，我们明天要坐公交去两个地方，所以必须早一点。第二点，不要带手机，拍照只能用班机和照相机，要带相机的同学一会和我报备。段长会在哦，你们不要抱有侥幸心理。”

“明天要去农业生产基地去劳动实践，所以你们鞋子要穿耐磨的，衣服多带几件。”班主任在教室里走来走去，忽然越过粟弘煋拍了下洛天依的肩膀，“等下再吃。”“呜。”那只被抓住的小兔子委屈地鼓起脸颊，嘴里还含着嚼碎了的饼干。

一个月以来的相处，大家都知道了洛天依是个小吃货，对这种事是见怪不怪，不过大家还是喜欢看她那副“偷吃被抓”后的委屈表情。

“明天要统一发草帽，班长，你一会带一个同学去下面先把我们班的帽子领好。”台下的同学们已经开始不耐烦，他们想的是趁成绩还没出好好回家玩一晚上。“因为一辆车只能坐四十五个人，所以我们有些同学要和别人拼车，这是名单。”班主任打开了班班通，调出名单，“下面还有午饭的桌位。”“诶，我怎么和你们11到20号一桌。”粟弘煋听见洛天依说了声。“二桌好像还有一个……导游？”粟弘煋仔细看了看表格。

有人马上问到：“导游是谁，为什么和我们一起？”“那个，她一会就来，我们班专属的，大家等一下。”班主任神秘地说道。这下同学们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，他们交头接耳，议论纷纷。“哦，有些同学可能已经见过了。”“见——过了？”粟弘煋和洛天依听到后面吴亦锡忽高忽低的声音，都笑了一下。

大概过了两分钟，一个人出现在了前门。居然是她，不过，我怎么一点也不意外。粟弘煋认出那是乐正绫。只不过她这次穿的不是白裙子，而是红衣白裤蓝马甲的导游服。“她好漂亮！”几个女生私语道。“阿绫，阿绫！”洛天依小声地叫乐正绫，顺便再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。

“6啊。”吴亦锡又开始像不倒翁一样摇晃。“那就请导游给我们做个自我介绍。”“好！”蔡伟越带头鼓掌。乐正绫先用左手拿了一支粉笔，在黑板上工整的地写下自己的名字，然后面对大家说：“我叫乐正绫，乐正是一个复姓，而且念乐（yue）不念乐（le），我是你们本次研学的导游，明天就由我带大家参加农业生产基地的各个项目。”

“为什么我们班有专属导游？”有人问道，“这个吗，明天你们就知道了。”“又吊胃口。”郑尚裕看了洛天依一眼，大概猜到了一点。“班长班长。”他忽然看见吴亦锡向他使眼色，“吃炝。”吴亦锡掏出一张纸币挥了一下。“几个人？”他明白了。“我，你，我儿子。”“你问问还有没有谁。”“你才是儿子！”林华都锤了下他的后背。

吴亦锡伸手向左前方拍了下粟弘煋的肩膀：“煋哥吃炝肉吗？”“我今天刚好在外面吃。”“那一起那一起。”“行。”“你们要吃什么？”洛天依一听有吃的就过来凑热闹。“炝肉啊，歆化美食，你还没吃过吗？”“没有诶。”“哎呀，城里人进农村，”吴亦锡满脸堆笑，“这都没吃过，要不一起，在带上你那个导游朋友啊。”“我，我一会问一下。”

“吴伦！”吴亦锡又抬头寻找下一个目标……

班主任又唠叨了十分钟，才一挥手：“下课吧。”“走走走。”众人早就按耐不住，拿上东西，椅子一推，飞也似的逃离了。

乐正绫从前门出来，又绕道后门去找洛天依。洛天依一见到乐正绫便提出了吃饭的申请。“赶紧走了，一会人多了就没位置了。”吴亦锡半背着他的书包，有些歪脖子地走过来催促。乐正绫眯起眼：“行吧，我们快点去。不过，你们可得带好路。”“那是当然的！就在学校对面的马路边啦！一共七个，走！”吴亦锡立即走到所有人的前头，装模作样地带起了路。

校门口的学生如一条红色的河流，急不可待地流出铁门。“你们校服外套为什么是红的，袖子还是银的，奇怪的配色。”乐正绫问同行的几个人。郑尚裕摆摆手：“歆化人觉得红色喜庆。”“真有你的，居然拉了女生一起。”吴伦悄悄对吴亦锡说，后者得意地笑了笑：“小意思小意思，不过你们什么时候称呼我的绰号。”

“什么绰号？”粟弘煋皱了皱眉。“就是他天天写在作业纸上的‘吴大帅’。”林华都说。

“那个交上去老师没反应吗？”郑尚裕想掩饰住他的笑容，可惜失败了。“无妨无妨。”吴亦锡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。

他们出了校门，走过宽阔的大马路，来到路边的天桥下。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六点，天空是深蓝色的，大地则被一盏盏路灯染了金黄色。接送孩子的家长的车辆络绎不绝，在路口排起长队。车灯闪烁，霓虹绚丽，让人们在夜晚难觅星星的踪迹。走上天桥，俯看车流穿行，侧耳听取车笛的鸣响，转头又嗅见街边小摊的调料粉的气味。仰头，则会看见一幢幢土黄色的高楼拔地而起，像是要把这座学校锁在这片街区。

那些高楼大多都是租给学生家长的，很少有人真的买下了一套。歆化这个四线的小城，市区房价居然能和二线城市掰掰手腕。

“哎，就在那里！”吴亦锡在天桥顶端指了下一家名为“白9炝肉”的店。他们走下天桥，路过站满学生的公交站，径直走到了店门口。

店里冷冷清清，他们的到来让老板和厨师一扫刚刚的颓靡样。柴火灶被吹旺，大铁锅中的炝肉汤飘出浓郁的香气，让洛天依咽了下口水。“这家店免费续饭和汤，当然，只续三次。”粟弘煋漫不经心地说。洛天依拉着乐正绫去向一张八人桌：“那我们快点吧！”

七份标准的套餐很快就被摆上来——一碗加了黄豆的白米饭，一碗漂着豆腐丸子的炝肉汤，以及一小碟腌萝卜。肉汤被香菜、葱花和浅褐色的油蒜轻轻覆了，但是香味仍然自由地溢出，刺激学生们的神经。

“哇——我等不及了！”洛天依一见到饭就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，埋头边吃，似一只正在打洞的鼹鼠。“天依！你能不能……”乐正绫侧过身子，压低声音对她说，却只得到一句含含糊糊的回答：“等我吃完嘛……”在座的其他人除了乐正绫和粟弘煋都在憋笑，毕竟这样好吃的女生他们之前从来没见过。

是那个人设吗？粟弘煋依稀记得杜何讲过洛天依“吃货”的人设是粉丝二创的，这也是他最好奇那个圈子的地方，热爱者与创作者的边界被消融了。

众人都开动了，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，洛天依已经端着碗找老板续了。粟弘煋看着老板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个小姑娘，又有些迟疑地用勺子舀了满满一碗汤，不禁转头问乐正绫：“她这么吃，怎么还是那么小一个。”

“干吃不胖，羡慕死了。”乐正绫放下筷子，舒了一口气，“我可吃不了这么多吗，天依你一会全吃了。”她对端着碗回来的洛天依说道，后者点点头，又开始了吃的“工作”。

要说这炝肉汤，那可谓是歆化的名牌小吃。旧时摆摊者就在戏台子附近吆喝，人们拿了碗，边品美食，边赏古戏。这裹了淀粉的肉片又滑又嫩，入口又有余甘；豆腐丸子既软又糯，牙齿能轻易破开包衣，而后整个口腔与鼻腔都会灌满花生、虾米和豆腐的浓郁香气。豆腐夹着的花生在柔软中添补了一丝坚硬；而汤在炝肉与豆腐丸子的双重加持下获得了醇厚的口感，让人感觉仿佛回到了古时的歆化府，也许这也是为何歆化人会以此伴戏——那流传下千本剧本的古戏。

在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后，戏台子就少了，这份佳肴，也就变成了柴火灶店的招牌，只是少了古戏，只是为了口腹之欲，又是否会品尝出它真正的韵味呢？

粟弘煋看着墙上贴瓷砖拼成的壁画——画了一个挑担子买炝肉汤的人走向坐在戏台下的观众。他在等其他人——吴亦锡非要把三次续饭机会用完，班长和吴伦在打闹，乐正绫和洛天依聊起了天，至于林华都，他边吃边聊，所有人里就他最慢，汤都快凉了还没吃完。

“终于……”郑尚裕看到林华都的碗空了。“导游啊，能不能透露一点明天的内容？”吴亦锡向乐正绫挤眉弄眼。“那可不行，都被你知道了还有什么意思。”乐正绫说道，“只能说，明天你们肯定会累。”“洛天依……你快问问……”吴亦锡转变方向。“行了行了，都快七点了，我们要回家，有什么明天就知道了。”粟弘煋打断他。“对啊，走！”吴伦拿起书包，向其他人挥手告别，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
“我们也走吧，不早了。”乐正绫拉起洛天依。于是众人各自告别，粟弘煋出了店门，沿着路走过了桥，桥边有许多摆摊的人，或是蔬菜瓜果，或是街头小吃。有人在收摊，有人则刚刚开着三轮车过来。烧烤摊的香气和着白烟，从桥的护栏飘向马路中央。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，路灯下的一切都泛了黄，或镀上一层像是经历了风霜的外皮。

摊前摊后，人声稀疏，也许是夜生活的号角还没吹响吧。粟弘煋用公交卡刷了一辆共享单车，看了眼一个蹲在路边，捧着一个白盒子狼吞虎咽的摊主。他做了好吃的，却不是给自己，也不是为了好吃，只是为了生活。高一的时候他和杜何就是同桌，他们出来到这里逛过，杜何不知为什么说了那句话。

暂时无法理解你说的。粟弘煋不想了，扭头骑向家的方向。

他不知道的是，那个摊主，凌晨才收摊。

第二天终于到了研学的日子。天空如一席湛蓝的毡子，绣上了形态各异的白云。歆化一中的操场人声鼎沸，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们，聚成了一个一个小堆，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各种话题。在通往操场的路上还有不少来的晚的同学，他们有的不紧不慢，有的则拎着包别扭地跑着。

这样的场面在高二执行小组组长陈建冬看来可一点也不好。他站在主席台上，皱着眉头看下方的一锅乱粥，忍无可忍，拿着话筒大喊道：“高二的同学们，你们的纪律呢，像不像高中生！快点按班站好！”听到那一腔熟悉的地瓜腔普通话，本来乱糟糟的学生们立刻站成了十九列纵队，只不过小范围的交头接耳还在继续。

“大家传一下！”班主任拖来一个蛇皮袋，里面是学校提供的草帽和手套。众人闹哄哄地把帽子传完之后，又闹哄哄地穿戴好。主席台上又发出了新的指令：“所有拼车的同学立刻出列，你们先出校门。”纵队开始波动。等队伍恢复整齐，陈建冬又大喊说：“一班和十九班，从两头开始，出校！”草坪上的方阵如竹笋蜕皮一般，一层层剥离。

“啊，他们都走了。”十班在中间，反而成为了最后一个班。

终于是出发了，结果十班的同学在南校门就和高一的研学队伍撞到了一块。“这里这里！”一片混乱中，众人听到了乐正绫的声音——她正在南校门的左侧站台上，佩戴着小音箱和头戴式话筒，正摇着导游旗高喊，“高二（10）班的！”

“山，开路！”“干甚么？”王冬箖和蔡伟越推着王山向前走。“来个人！”粟弘煋跑到了队伍外，扛起一箱矿泉水，又大声招呼其他人来搬走剩下两箱。南校门门口彻底变成了鱼群钻洞，所有人都在往前涌，可门就是那么小。

“十六号我们在十六号！”郑尚裕把一根旗子立了起来，那是他们刚到货不久的班旗，上面是一只鹰和“曌梦十班”的字样。又是一番挣扎，这些鱼儿终于从人海里跃出，“上了岸”。“女生先上！”班主任牵着她上小学的女儿，在车头喊着，但是前面的全是男生，他们只得艰难地从车与校门护栏的缝隙间钻出，其中还有“开路三人组”和搬水的几个同学。

郑尚裕和粟弘煋站在最外头，喘着气看班里的女生有说有笑地走上车。“那个班旗，没用杜何的方案？”粟弘煋抬头看被风吹着半飘起来的旗帜。“你问何玉莲，我不清楚。”郑尚裕摇了摇头，“不过她说杜何那个十字星放在班徽里了。”

“哎呀，怀念，班机也是他拿的。你拿旗子，我累死了。”粟弘煋把箱子放下，接过了班旗。他们两个最晚上车，坐在了洛天依和乐正绫的后面，也就是售票箱后第二排。

“各位高二（10）班的同学，”待车子启动，乐正绫站起身来，右手扶住栏杆，左手调了调话筒高度，“欢迎来到由乐正集团赞助的研学活动。本次活动呢，我们和歆化一中商定，选择了你们班作为实验班，用于测试乐正集团新产品的性能。你们应该也发现了，缴费的时候你们只用交一半。”

“乐正集团？她不会是什么大小姐吧？”“难怪听人说学校的音响设备都换了，招标到了新企业。”“这下可是沾天依的光了。”……学校集团化到这个地步了吗？粟弘煋有些无奈地看向窗外，高一的时候学校就开始宣传集团校，产业化之类的东西。能成为市第一的高中，教育资源的“垄断”……粟弘煋只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，并且他还听说学校旗下的私立校——英才中学马上要搬过来。

“至于测试的东西，主要是无人机航拍和场地音响，所以你们后续的大部分活动都会有拍照，好好表现哦。这也是为了你们后续运动会开幕式录制做准备，对了，结束以后会送一个优盘，里面会是你们的照片。”“这个好，照顾我没有相机。”有人说道。“哎呀，成学校的小白鼠了。”……

乐正绫坐下，大家又聊了会儿，公交车驶离市区，马路两边出现了散落的农田。沿着城道又行了二三十分钟，他们来到了一个农业生产实践基地的门口。昨天晚上刚下过雨，蓝色铁皮的门前积了一片湿漉漉的黄泥，还有几只飞虫在半空闲晃。

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出了车门，在门前排成四列。“那么，就让我们开启去往乡野的旅程吧。”乐正绫站到队伍前头，摇摇导游旗，带他们走进了基地的大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