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.2-会前准备（下）

又是过了一周。

第二次排练开始前的一节课，卢致丰带来了一个消息：运动会要选入场音乐，在大家进场的时候播放。这下可勾起了不少同学的展示欲，毕竟学校广播站的预约早就排到不知哪儿去了，想在运动会上播放自己喜欢的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好多人在台下嚷嚷着自己想要的音乐，整个高二十班再次变成菜市场。

“好了安静！想要的同学写纸条给我，我统一拿来选。”卢致丰喊道，“另外。我们要一名旗手，一名举牌手，一个运动员代表。我选了运动员代表，到时候我会在前面的方阵。有人要其他两个位置吗？”

没人回答。

“这三个位置可以不用参加节目，因为要站在旁边。”底下开始骚动。“也写纸条给我吧。”卢致丰说完就下去了。过了几秒，李瑛筱弱弱地说道：“那个，我们最后两节课排练……大家一会儿去歆中楼……”教室里的声音变大了一点，夹杂了含糊的抱怨。

卢致丰很快就拿着纸条回来。“只投了五首。”他说完便打开电脑播放。“话说你怎么不选一首。你不是说你唱了很多歌。”粟弘煋问洛天依。后者睁着眼睛思考了几秒，随即脸颊微红地说：“在……在全班面前听到自己的歌会很羞耻的……要选也不会选……再说了，我要上去唱，还有，太出名，不好。”“哎对了，胡建义也有节目，他就直接不来跳舞了，你倒是挺积极的。”洛天依想了想说：“毕竟是班级活动，还是不要错过为好。”

五首歌放完了。“怎么样，你挑哪个？”洛天依问粟弘煋。他两道眉毛绞在一块：“为什么我觉得都不太适合入场？”洛天依盯着他严肃的侧脸，捂嘴笑了下，双眼眯成两钩月牙：“我猜一下，你应该会去挑那些进行曲之类的。”“怎么又让你猜到了？”粟弘煋诧异地舒展开眉毛。

那只得意的小兔子把脸扬了起来：“我会读心……当然，骗你的！”

就在他们讨论的同时，教室里的其他同学都在对那五首歌评头论足，有觉得都不如自己喜欢的歌的，尽管他没投稿；有觉得其中一首不错的，正在啧啧称赞；有越讲越远的，从歌聊到游戏之类的。比较突出的是坐在洛天依后面的吴亦锡，他正眯着眼，以一种十分浮夸的方式在林华都耳边唱那五首歌，后者则一直在说：“快一边去。”

等这个活宝终于安分下来，粟弘煋隔着他和林华都听到了林彩云和她同桌李婧洁的谈话。“我觉的……”林彩云先对前四首进行了客观的批判，还装腔做调地模仿了一下那几首歌，然在和李婧洁笑过之后，又说，“第五首那个《疯狂动物城》的主题曲（Try Everyting）,好好听，我真的好喜欢那部电影，是谁这么有品味放这首。婧洁我们投这个。”

粟弘煋听了她说的话，莫名其妙感觉难受，眉头压了下来。“诶，你怎么了？”洛天依关心地问道。“没事。”他草草回复。“那我们开始选！”投票的结果是第五首中榜，林彩云似乎发动了其他人投，因为粟弘煋看到有一半女生集中投在第五首。

歌曲选完了，下课铃也响了，大家收拾东西，准备去排练。

粟弘煋出门前撞见了何玉莲。她问了粟弘煋关于黑板报的事。“你是打算这样……”何玉莲端详了他的草稿，“行吧，我们到时候开幕会结束回来画。”交代完她便去追郑琦了。

粟弘煋一人走下楼梯，前往歆中楼。歆中楼是学校的办公楼，全校最高的楼，有十三层，门前有一座假山，假山配着的池子里有两只乌龟，长得盘子大小。歆中楼连着艺术楼，艺术楼便是学生们上音乐美术课的地方。在艺术楼前面，有一方养着锦鲤的池子，名为畔池。畔池上横着一座白石拱桥，装饰着雕花的护栏。池子外围也用同样的石栏围了，又摆上几大盆三角梅。三角梅品红色的花开满了枝头，但无甚香气。这里算是歆化一中最漂亮的一处景致，常有老师在此拍照。

现在是初冬，天空像是放了许久的蓝底照片，已经褪了色，失去光泽。空气是冰冷的，风很小，但是却总爱悄悄地钻进学生们衣服的领子，惹人打颤。才四点出头，天就有要暗下来的趋势。在愈发黯淡的光下，粟弘煋抬头看向艺术楼墙面的爬山虎——那些植物在他眼里就如黑色的裂痕，爬满了灰黄色的墙面。

他们在歆中楼门口的小广场集合。李瑛筱和郑尚裕跑进艺术楼一楼的音乐教室，打算用教室的班班通播放音乐。不过他们鼓捣了半天还是没好，惹得众人烦躁不安。王冬箖、黎石直接溜进歆中楼一楼的教工活动中心，玩起了里面的台球。见他们两个玩得很欢，又有一些人跟着进去了。

班长和文娱委员放弃了班班通的方案——声音从教室里传出来是含糊不清。但是班机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方也是听不清的。天又暗了一些，冷风卷起，办公楼门口两盆盆景树的叶子沙沙作响。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，在艺术楼训练的胡建义从楼上的琴房下来。原来他正好中场休息。他询问了郑尚裕遇到什么问题，然后爽快地把书包里的一个蓝牙音响掏出来借给同学们，自己挎着包又回楼上了。

“快，集合，喂你们几个！”又是一番找人、整队，待大家站好位之后，排练终于可以开始了。

“……我们是一群小小的羊……”他们顺利地结束了已经排过的前两段，接下来又是一段队形变换。“跑跑跑，最后一排快点围上来！”前三排同学有节奏地跑着，慢慢缩成一小个方阵，而最后一排的人迅速跑成一个圈，把小方阵围住。接着他们立刻蹲下，中间的人就像竹笋冒尖一样凸显出来。有了第一次排练的经验，郑尚裕和李瑛筱在指挥队形这方面熟练了不少，没几分钟这一段便排好了。

当然，同时也因为参演的同学不知不觉地开始认真对待，尽管很多人嘴上还在抱怨。

然后便是重复第一段的动作，不过要选出一个“沸羊羊”，在收尾的时候所有人蹲下，而他必须跳起来。郑尚裕最后选了黎石，主要是他正好站在中间。

最后一段是变换成两排，然后所有人转身搭住旁边人的肩，一起跑一段，再跳起来。“准备，跑！”“呜——”不知道为什么，男生们忽然欢呼了起来，大家在十分欢乐的气氛中完成了这一段。

“好，我们现在已经学完了所有动作。鼓掌！”“耶！”众人欢呼。李瑛筱有些感慨地看着面前的队伍，为了这个节目她可耗费了不少心思。

众人开始中场休息，这是他们发现在畔池边有高二八班的同学，他们正在排练和十班一样的舞蹈。

“诶这这这……”“不是吧，撞了。”“没事，不要慌，我问过他们，他们只跳中间一段，因为他们还有别的安排。我们是一整首。”李瑛筱听到同学的议论后连忙赶过来稳定军心。尽管如此，还是有些人流露出了怀疑的有些沮丧的表情。

休息结束，他们便准备将动作都连起来，表演一套完整的舞蹈。天空已经完全变作了深蓝色，在鳞次栉比的高楼的屋顶连成的天际线边缘，隐约可以看见几颗星星。风更冷了，队伍里有些同学捂紧了外套。

办公楼墙面上的几盏灯亮了，像是舞台上的挂灯一样，把皎洁的光投射到高二十班的方阵上头。音乐声响，同学们起舞。这次完整的排练十分完美，尤其是大家最后跳起来那段，一旁督战的李瑛筱兴高采烈地用班机拍下了这一幕。舞毕，大家欢呼后解散。这次排练的顺利，让所有人都喜出望外。当然，对于走上开幕式的舞台，他们还是有不小差距的，毕竟这是没有观众的表演，而且万一出现了意外情况……

解散后的同学们都直接去了食堂。粟弘煋和班长、洛天依、李瑛筱走在一块。“今天可算是轻松了点，班长我们什么时候安排操场训练？”“明天早上的体育课看看，下周就准备学校的开幕式彩排了。”两个班干部边走边商量操场排练的事宜。大概是洛天依想找个话题吧，她问粟弘煋有关那张黑板报草稿的事。

“主题是宪法日。内容嘛……”就在粟弘煋向洛天依讲述黑板报内容的时候，郑尚裕插了一句话：“那个黑板报，我上次画消防车的时候，粉笔一点也不红，根本涂不好。”“那也没多大关系，”粟弘煋说，“就是个黑板报，画出来就是了。”“我听何玉莲说这次准备买水彩。”“咳，我反正觉得粉笔就够了，没必要和别班攀比，浪费时间说实话。”粟弘煋摆摆手。

“对呀，我看好多班都用了水彩画。洗起来好麻烦。”洛天依点头说道。郑尚裕又说：“不行，要评优的。”“那你们拿了我就用喽。”粟弘煋耸耸肩。“诶，天依，听说你在开幕式有独立节目。”李瑛筱忽然问道。“对呀。”“那你是不是有单独的表演服。”“有，有啊。我，我表演完就去换班服。”“嘿呀，还换什么，你就直接到队伍最前面。”“什、什么，我，我不想领舞。”“拜托了……肯定很好看的。”

李瑛筱就那么软磨硬泡了洛天依一路，最后还是说服了她。

等他们走到食堂时，天空已经是靛蓝色的了，沿路的灯发出昏黄色的光，偶尔飞过一只麻雀。

第二天早上，操场排练开始。与十班同时在操场排练的还有九班和高三的一个班。毕竟是一百五十届运动会，学校自然想搞得隆重些，所以便允许高三的班级自行安排节目表演。

卢致丰先召集大家排入场的队形。38号郑计和数学课代表李禾分别成了旗手和牌手。队形就是排成六路纵队前进，并没有什么特色。

今天的重点还是在草坪上的表演训练，洛天依、李瑛筱、郑尚裕三个领舞首次站到队前的位置。拉到日光下李瑛筱才发现，原来最后一排有一半在当混子，昨天天色太暗骗过了她的眼睛。她单独把最后一排的几根老油条拉出来让他们练，其他同学自然是在一边看热闹。跑道上时不时传来九班领队洪亮的口号声，又惹得十班的一些同学发笑。

在一轮又一轮的练习下，第四排的同学终于是做出了一点样子。大家集合起来完整地过了一遍流程，就解散回教室了。这时郑尚裕忽然拿着班机跑到向教学楼走的人群之中：“那个我们的班服到了，谁和我一起去拿？”

最后是粟弘煋、洛天依和李瑛筱和他一起去南校门拿衣服。他们把一大一小两包衣服带回了教室——大包的是男装，小包的是女装。发衣服的场面依旧是闹哄哄的，包装被撕开的声音和塑料被揉捏的响声一波又一波。这个时候还有不少人在教室里走来走去，把包裹的塑料绳踢得到处都是。

“这外套也太薄了吧！”有些已经拆开的同学举着衣服，抱怨道。那件外套确实单薄，外层印的画能在内层看到，拉链和劣质的儿童玩具有的一拼——用又轻又硌手的塑料做的，拉上的咔咔声就像是它在汇报拉紧的进度。衣服的材质十分滑溜，给人一种从雨伞上裁出来的感觉。这衣服被十班的同学一致认为：不如校服外套，那至少是棉的。

“就四十几块的东西不要指望它多好了，反正就穿那几次。”郑尚裕边和粟弘煋捡地上的塑料绳边回头和前排的几个同学说笑。

粟弘煋和班长收拾完讲台边的乱象后便回到了座位。“额……”洛天依此时已经穿上了那件外套，“为什么感觉这件衣服的拉链头很硌下巴。”洛天依才穿上没几分钟就换回了校服外套，她把班服慢慢叠好，每折一下，衣服就会发出一声“呲溜”。“你到时候应该不用穿吧，毕竟你有自己的演出服。”“呜……本来想摸鱼的，结果还是答应了瑛筱。”洛天依一手支着头，两眼看着天花板。按理来说表演对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。粟弘煋想着，也许只是不想出风头。

在班级安静下来大概十分钟后，班主任匆匆进门，手上还拿着一张纸。她站到讲台上，开始宣读通知：“同学们这节自习课还有一些时间，我们讨论一下运动会的事情……”她大致讲了一些注意事项，尽管对于这些读了十年书的学生来说，那些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东西：不准玩牌、手机；不准带校外人员进来……“下周四是我们正式的运动会，在运动会开始前，学校现定在下周二进行全校彩排。我们的节目……”“准备好了！”李瑛筱马上说。“那就好，接下来我们来讲一下换座位的事情。”

都忘了有这个了。粟弘煋记得那还是期中考结束后的周一班主任提的。不过换座位这种事情说实话，肯定会有一堆争论。班主任把新的座位表投到了班班通上：“这是征集大家意见以后排出来的，那每个人都希望能排到自己喜欢的座位，但是肯定是不能面面俱到的，所以我只能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。”

一开始大家只是看着，然后讨论声从无到有，从小到大，就如水沸腾的过程，气泡先是在底下大，面上小，逐渐地便成了底下小，面上大。粟弘煋和洛天依还是同桌，只不过他们前头变成了现在的一号周唯——一个带红框眼镜的短发瘦女生和陈晗。这俩人高一和粟弘煋一个班，同一个初中出来的，高一也是同桌。后头变成了王山和一个近视的瘦高个高渝，39号。

下课铃响了，大家也开始换座位。不过班主任被十几个人团团围住，那些人似乎在表达对新座位安排的不满。这一趟下来，老师皱纹又得添几道，这些人要求还真是多。粟弘煋在新座位上看着焦头烂额的班主任和一群争辩的学生，他旁边的洛天依正忙着和新邻居们打招呼。窗外叽叽喳喳地掠过一小队麻雀，初冬的常青树也随之落下几片老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