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.4-开幕式

学生们企盼已久的运动会终于来了。这天早上，早读课还没开始，各个教室就已经变成了菜市场。哪里还有早读的学生，都是拿着书兴致高昂地聊天。在操场上，校工正在沿着绿茵场拉隔离带，插彩旗。主席台上方，一副撑着新横幅的铁架正在向上被吊起，台子上的席位也已经摆好。校门口，歆化本地电视台的车正在驶入，所有人都在等着广播站放响入场的进行曲。

高二十班的教室内，班主任正在通知事情，其实也就是复读一遍之前讲过的注意事项而已。早读课大家早就是一点都待不下去了，可是广播站迟迟不出声，学生们只觉得这十几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
“你一会打算开幕式结束后就上来画吗？”“对，我们赶紧弄完吧。”粟弘煋和何玉莲正在讨论黑板报的事情，这时候，广播突然传来一两声吹气声。“芜湖！”蔡伟越直接欢呼了起来。“我先下去了，你一会要回来的时候通知我们一下。”何玉莲中断了和粟弘煋的对话，艰难地从桌椅和人之间挤过去找她的朋友。“请各班同学做好准备，我们的开幕式马上开始。”两栋教学楼，三个年段全部沸腾了，粟弘煋听到天花板上传来乒乒乓乓的桌椅挪动声，同时欢呼声如浪潮一般一波接一波。在这几轮欢呼过后，《运动员进行曲》终于响起，学生们立即从各个教室的门涌出。

应该不久就能画完吧。粟弘煋把草稿压在书本下，跟着前面的人前往开幕式的候场地。

人群就似倾倒的罐子里吐出的巧克力豆，在教学楼下方的广场铺了一片。学生们兴致勃勃和自己的朋友谈天说地，有拿表演道具的就开始挥舞手里的东西，以庆祝高中生们为数不多的庆典。粟弘煋被夹在人群中，后面的人不停往前推，前面的人不仅半天不动，有时候还往后靠。这人真是多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，他终于挤出了人潮，向旧篮球场跑去。

相较于彩排时，今天的学生们在正式开始之前玩得更加起劲。毕竟长达两天半的庆典，对于高中生来说实在难得。操场上空，有无人机在巡游，主席台边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已经架起了摄像机。第一个出发的方阵是国旗护卫队，他们身穿制服，护送国旗前进，同时也为后面的方阵开路。待到学校组织的方阵走完之后，高一一班踏上了跑道，后面的班级一个接一个跟上去。前两个年段是直接经过主席台，因为他们的节目留到学校表演结束以后统一上。

在高二十九班进入草坪候场之后，就轮到高三的方阵了。高三的同学这次被学校允许在入场的时候准备一些节目，那可把他们乐坏了，搬出了各种整活道具，什么马头面罩，鱼头面罩，一些非主流的cos服，荧光棒……还有些女生穿上了打歌服，在主席台前跳街舞。有一个班则是拿着纸板用队形拼字，他们当时是和高二十班在一节课排练。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四个把自己塞进袋子中，跳《两只老虎爱跳舞的》，引得台上台下哄笑一片。草坪上高一高二的队伍早乱成一团浆糊，所有人都在往前挤，希望能看到学长学姐的表演。

高三同学的整活结束后，便是升国旗和一大堆领导讲话内容。“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学校的拉拉队，街舞社，内高班的同学为我们带来学校组织的文艺汇演！”“好——”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学生们欢呼了起来，主持大会的老师显然也迫不及待，他把话筒塞回话筒架上的时候差点把架子推倒。

三个年段在足球场上撤出一块空地，迎接表演的同学。首先登场的是内高班的同学，他们来自大西北，（这个班的是响应国家扶贫政策而生的），其中有分配到高二十班的维族男生小玉（简称），还有友情出演的胡建义。表演是经典但有些审美疲劳的《掀起了你的盖头来》舞蹈，每年歆化一中的元旦晚会都要来这一首，最多换换编舞和成员。

不过现场气氛还是十分热闹的，有时候节目要的就是个氛围，氛围好了，老掉牙的内容也就无所谓了。

接着登台的是街舞社，这是学生们最期待的节目，毕竟炫酷的动作最吸引年轻人了。喝彩声一阵接一阵，有的人甚至把嗓子喊得有点哑。这地方可真拥挤。粟弘煋被堵在一群人中间，周围的人不停地喊，导致他耳朵有点听不清声音了。那下一个应该就是洛天依的吧，就这三个节目。粟弘煋很好奇她的节目到底是什么样的，但是他面前就像砌了七八面墙，什么都看不到。

“来我们离表演场地近的同学请坐下，对，后面的同学也要看。”负责的老师开始主持大局，“同学们，在明年的二月四号，我们国家将要举办燕京冬奥会，这是全球第二十四届冬奥会，是全球人民的盛典。因此，接下来这个节目，将由高二十班的洛天依同学和学校拉拉队共同带来为冬奥会的应援。”“呜——”整个操场的气氛一下子就到达了最高潮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正在入场的表演队。

得益于刚刚的队形调整，粟弘煋可算是能看到表演场地了。洛天依穿着她的表演服，手拿麦克风，站在表演场地正对主席台的方向，后面是蓄势待发的拉拉队。一架无人机在天上盘旋了一圈，降落到他们的正前方。粟弘煋这时也发现了无人机的操作者：徵羽摩柯，他呆在广播室窗前的通道上，身边还站着乐正绫。

在全场的欢呼声停歇之后，音乐奏响。“来自古老国度的神秘……”洛天依开始唱歌，而她背后的拉拉队也已经摆开了舞蹈队形。洛天依的声音通透且清脆，配上安静下来的会场和弱化的伴奏，她的歌声就好像从深邃山谷中传出的百灵鸟的啼鸣。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，没人在窃窃私语，就怕干扰到她的歌声。拉拉队成员们此时则以较为舒缓的动作来与她的歌喉相衬。

旋律继续进行，洛天依空灵的歌声逐渐变得充实，歌曲的节奏也在慢慢加快，拉拉队的舞蹈动作也变得更加用劲。“……在此刻共饮一条黄河之水，八方来贺！”她的歌声在最后四个字转到最重，紧接着便进入了激昂的副歌，拉拉队的成员也终于放开了身段，跳大幅度的动作，观看表演的老师和同学都忍不住欢呼，甚至有些人跟着节奏蹦蹦跳跳，乐此不彼。无人机在整个操场上空盘旋，将这一幕幕欢乐的场景收入镜头。

冬奥会应援的节目结束后，便是每个班级的风采展示，观众们拍手喝彩，欢迎高二一班入场。

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，九班的同学入场，而十班的同学进入候场位置，这时洛天依才匆匆忙忙地回到班级，迎接她的是来自全班同学的的赞赏。“天依好厉害！”“好棒好棒！”“那个，我们不是要上场了吗？”她有些不好意思，连忙把话题岔开。“没有问题，我觉得我们班肯定能跳好。”郑尚裕自信满满地挥了挥手，又转向全班同学，“大家加油！”“加油！”

这回可不能再搞错了。粟弘煋心想着，而且那里还有电视台的车。九班同学们的表演结束，节目负责的老师示意十班进场。“走！”“来，今天定要震惊歆化市！”“歆化舞王！”黄刚、林凯还有蔡伟越边走边喊着有点狂妄的口号，周边的同学都捂嘴笑了笑。他们走到了入场口，观众们掌声雷动，有些人还吹了几声口哨。

这地方这么空旷的吗？粟弘煋在站好位置后才发现这个预留的表演区域是很大的，他们散开的阵型才用了四分之一不到的面积。他的位置是第一排偏右的位置，刚好没有被领舞的郑尚裕挡住，主席台，无人机，还有电视台的摄像头能不受任何阻碍地看到他，这令他还是有些紧张。行吧不会有问题的。他攥了攥有些出汗的手，把头扬起来望向主席台上那一排老师。

无人机无声地从他们面前冲到他们身后，又飞回正前方。

“接下来的节目是高二十班为我们带来的舞蹈《一起喜羊羊》。”报幕员播报完了他们的节目，便示意广播站开始播放伴奏。要开始了。粟弘煋抓紧想了想动作，这时，从学校音响传出的声音却让高二十班的全体同学都懵了。

这段音乐是本来应该作为入场音乐的《Try Everyting》。十班的同学们一个个呆若木鸡，不知道该怎么办，只能站在原地，就像在罚站。

所有观看表演的人都一头雾水，有人甚至有些大声地说：“怎么不动了？”

粟弘煋本来以为只是广播站点错了，但大家将近站了二十秒伴奏依旧没有停下。不好，“郑尚裕，赶紧和他们说伴奏错了！”他立即对郑尚裕喊道。郑尚裕此时和李瑛筱正面面相觑，一个手忙脚乱，一个表情呆滞，听到粟弘煋这么一喊，他连忙四下看了看，发现班主任正在主席台下面，于是他立刻带着李瑛筱去找班主任。

广播站的人似乎依旧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，那段音乐还在进行。这时在最前面的洛天依也待不住了，向主席台跑去。三个领舞都走了，其他同学开始低声抱怨学校。改回来应该就行了，等会？粟弘煋看着班长、文娱委员和班主任上楼梯，走进了广播室，但洛天依去的找的人是站在广播室窗口的徵羽摩柯和乐正绫。她急促地和那两人说了什么，然后乐正绫从包里拿了一个什么给她戴上。

洛天依在拿到需要的东西之后飞快地跑了回来，大家这才看到她的腰间多了一个小音箱，头上也戴了话筒。“那个，同学们，不好……意思，我们的伴奏放错了，现在还在协商，请大、大家等一等好不好？”洛天依还没在位置上站好，便转着身对围观的同学喊道。音箱的声音有限，不过对于沉默的舞台来说已经够了。观众们先是愣了几秒，然后突然有一个人开始鼓掌，鼓掌的声音越来越热烈，就仿佛他们已经表演完了一个精彩的节目。

掌声持续了十多秒才停歇。“谢、谢谢大家，实在抱歉了。”洛天依一边喘着气喊话，一边伸手整理凌乱的裙摆和头上歪掉的水晶链。

有了洛天依这一番操作，十班的同学们可算放松了紧绷的身体。不过广播站的音乐仍然在播放，这实在有些奇怪。

洛天依回来不到半分钟，郑尚裕和李瑛筱就从主席台跑了下来。同学们都充满希望地看向那两个人，这件事马上就要成一个小插曲了，他们的伴奏马上就要响起来了，他们的节目马上就能正常演完了。

“这广播室怎么还不切歌？”粟弘煋嘟囔了一句，旋即瞧向回来的二人。他们掠过了洛天依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，站好准备要跳舞的姿势。就在大家都以为音乐即将回归正轨时，主席台上传来一声让全场再次愣住的话：

“高二十班，请你们即兴表演！”

“她说什么！？”王冬箖眉头紧锁，难以置信地眯着眼看了下发话的女老师——体育组组长，又眯着眼转头和旁边的人对视了一下。“啊？”“不是，他那么久切一下歌有那么难吗？”“这，故意的吧！”这下高二十班的同学们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有几个同学甚至直接骂出了声，陈道雄更是对着主席台比了个友好手势。

这……粟弘煋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了，那首错误的音乐还在播放，而他们却原地罚站，不知所措。不是，这到底是什么情况，放错了改回来就完了，她这么搞我们现在骑虎难下。围观的人群里传出了几声嘲笑，不知道是为什么。他看向了三个领舞，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三个人了，对于舞台表演的事他是真的一窍不通。

洛天依率先转过身来面对大家，她的表情强装镇定，毕竟这附近可是有电视台的摄像头。另外两人也转了过来，他们俩满脸无奈。只能这样了……洛天依把腰间的音响扶了扶，对她的同学们说：“你们来跳，我给你们唱。”李瑛筱的眼睛忽然闪过了一道光：“大家一起唱，跳了那么多遍，你们应该也记住不少了，能唱的就跟上！”“开始吧！”郑尚裕连忙招呼大家，“跳给他们看！”

三个领舞面对着大家站好了身位，但是整个队伍还是处在颓丧的状态下。“快，要开始跳了！”粟弘煋忍不住了，扭头对着旁边的人喊了一声，第一排的同学率先调整了过来。“大白菜，鸡毛菜……”洛天依和李瑛筱带着头唱起来，同时做出了舞蹈动作。紧接着粟弘煋和郑尚裕也加入了，再然后是前两排的同学。一个团队里，只要有部分人站了出来，后面的人跟上只是时间问题，果然，第一段才跳了一半，所有的同学都活动了起来。他们忘记了刚刚的不快，忽略了还在播放的错误伴奏，他们就如那天傍晚在歆中楼前的排练，尽管不少人嘴上还在抱怨，可是身体还是不自觉地跟着前面的人舞蹈。

“好！”观众席上，卢致丰这个没参加节目的人为他的班级爆发出一声欢呼。“十班加油！”胡建义在场外高声喝彩，鼓舞场上的同学。班主任站在主席台的正下方，不断向他们挥手致意。乐正绫和徵羽摩柯甚至在广播站前直接大喊：“高二十班加油！”，周围的人也开始为这个班级鼓掌，赞赏他们继续表演的勇气。

在第一段变换队形之后，那令人反感的错误音乐终于停下了，现在舞台上只有十班同学们的小声合唱。让大家惊讶的是，洛天依忽然离开了领舞的位置，绕着队形蹦蹦跳跳，边跳边唱，还边拍手打节拍。内圈的观众受到她的感染，也开始有节奏地拍手，逐渐地所有的观众都参与了进来。无人机在半空中折返了几下，便跟着洛天依把整个方阵拍了一圈。洛天依绕了方阵一圈回到自己的位置时，刚好是第二轮队形变换结束。她便顺势和外圈的人一起蹲下，以凸显身后的郑尚裕和李瑛筱，让他们带着内圈的同学跳。内圈的同学们则铆足了劲，拿出自己最好的姿态来表演。这段和观众的互动在十班之前的排练中完全没出现过，属于洛天依的个人发挥。

就是这里了。舞蹈进行到了粟弘煋上次出错误的那一段，粟弘煋这次不再恍惚，他果断地和周围的人一起蹲下，而黎石则奋力向上跃起。在黎石双脚踩到草坪后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，跑成两列纵队，将最后的动作做完之后，每个人都搭住旁边人的肩膀，将两列纵队连成两条锁链，转身向后跑去。“呜呜呜！”蔡伟越带头欢呼起来，接着其他人也跟着他喊，整个队伍就像发了疯似的边呼喊边向前冲。他们一直冲到几乎快撞到观众的位置，然后迅速回身面向主席台。“三、二、一！”李瑛筱话音刚落，众人便一块跳了起来，很多人还在喊：“耶！”

“撤！”“歆化舞王！”“快走！”郑尚裕带着队伍在全场的掌声里离场，他们出场的时候遇到了英语老师兼段长胥俊，他正对他们竖着两个大拇指：“我们十班的同学真是太棒了，在今天这么意外的情况下还能给我们带来这么精彩的表演！”“吼啊！（歆化方言，好啊）”大家欢笑着向观众席上属于他们的位置跑去。

舞台上又响起了掌声与喝彩，但是远不及高二十班谢幕时的热烈。尽管他们遭遇了种种意外，但是他们一起趟过了这条湍流，这场开幕式将会是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的经历。